林立青帶街友翻轉人生,不只寫書還搞創業!一台高壓水槍,如何洗掉命運的泥垢?
走進台北萬華的老街巷弄,一棟低調的老樓內,身穿紅色制服的工人們正忙碌地操作高壓清洗機。這裡是「友洗社創」,一間由無家者組成的清潔公司。它的創辦人林立青,不僅是一名工地監工出身的作家,更是帶領這些曾經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們,透過勞動,找回自尊與生存價值的人。他們洗的不僅是污垢,還有過去的失敗與社會的偏見。
「友洗社創」位於南機場小巷內的老樓裡
從工地到作家 林立青寫出人生啟示錄
1985年出生的林立青畢業於東南科技大學土木工程系。談到自己的職業選擇時,他笑說:「當時有三條路—考技師、當公務員或去工地做監工。我選擇了工地,因為我討厭考試,也不適合當公務員。」這樣,他的職業生涯開始於一個每日面對瑣事的工地生活:「水泥被誰偷了?誰又亂丟垃圾?」這些問題讓他逐漸開始觀察工人的生活細節,並在這樣的日常中,他發現工人的世界充滿故事,值得被記錄下來。
2022年,「友洗社創」聘雇且培訓街友從事洗地,遺屋清理等專業工作
長時間浸泡在工地的環境中,林立青注意到工人們的生活與艱辛。工人不只是勞動機器,他們有各自的故事,有掙扎與無奈。這些感受讓他開始動筆,將這些故事轉化為文字。2017年,他的第一本書《做工的人》問世,立刻引起社會廣泛迴響,書中描繪了工人們真實的日常與困境。透過這本書,林立青讓社會重新審視那些被忽視的勞動者。隨後,2018年他又推出《如此人生》,進一步闡述了勞動者與邊緣群體的故事,讓更多人看到那些被忽視的生命。
清洗歷史古蹟「濟南教會」
光寫書不夠,那我創業吧!「友洗社創」翻轉街友人生
寫書能讓人認識基層勞動者,但無法真正改變他們的生活。林立青發現,這些人需要的,不僅僅是社會的關注,還有實際的工作機會和工具。「書能改變想法,但不能改變現實。」他回憶道,「光靠文字不能讓他們吃飽飯,還得靠雙手賺錢,所以我決定創立一家公司,實際帶著街友們一起工作。」
今年5月,林立青帶著友洗夥伴至艋舺公園公益洗地
這樣的念頭誕生於疫情期間,當他看到萬華的街頭,無家可歸的人在疫情下更加無助時,決心更加堅定。2022年,林立青創立了「友洗社創」,這間由無家者組成的清潔公司,透過清洗服務為他們提供工作與收入來源。
友洗團隊最大宗業務為「洗學校」
「友洗社創」的業務起初以清洗學校為主,隨後擴展到遺屋清潔,也就是專門清理已故者的居所。這份工作不僅需要體力,也需要心理上的強大承受力。「我們不僅是清潔,有時還要處理那些遺屋留下的小動物,像貓、狗,甚至還有雞。我們把牠們帶回來養,形成了自己的『遺屋動物園』。」林立青笑著說。這些有些悲傷又有些溫暖的細節,讓這份工作既辛苦也充滿意義。
遺屋清理常常遇到被落下的小動物(圖由左至右為 貓、狗、雞)
走進死亡現場,清理的不僅是物品,還有生命的殘影
當林立青帶著「友洗社創」的團隊進入遺屋時,撲面而來的不僅是被遺棄的家具和雜物,更是死亡的痕跡。當他們推開那扇門,迎接他們的往往是充滿腐敗氣息的房間。林立青回憶道:「我們第一件事要做的,就是確認污染範圍和處理屍水、屍油。那味道很難形容,像死老鼠的氣味放大了好幾百倍,讓人一瞬間頭暈目眩。」
清理屍體遺留的血跡、臭味、腐爛的物品,這些都成為了他們的日常
他們有時會在現場看到讓人震驚的情景,牆角可能還留著死者最後一刻的痕跡,有些甚至是摔落時留下的腸汁和血跡。「那真的是一個心理考驗,有時候人吊死了,掉下來時身體碎成了幾塊,我們得一點一點地把那些散落的部位撿回來,給家屬或殯儀館。」這些場景無疑讓人心情沉重,但林立青知道,這項工作必須以高度專業和冷靜的態度來完成。
不僅是味道,還有現場的混亂。林立青補充:「有時候我們進去,不僅是要清理屍體留下的痕跡,還要處理各種雜物。家具、衣物,全都被污染了,該丟的就要全部打包處理,整個空間就像被時間和死亡遺棄了一樣,孤獨而淒涼。」
「我堅持給他們最好的工具,因為這不只是做工的標準,還是他們自信的來源。」
套上制服、拿起設備!改寫人生劇本的第一步
「真正讓他們翻轉人生的,不是話語,而是行動,是勞動。」對於無家者來說,「友洗社創」不僅僅是一份工作,更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。
專業高壓清洗機
「我們給他們最好的工具。」林立青說:「他們可能沒有學歷,技能也不夠好,但有了最頂尖的設備,他們就能完成工作,找到成就感。」每當看到他們穿著紅色制服,仔細地清理工具,對工作充滿專注時,你就會明白,這已經不再是曾經流浪街頭的他們,而是一群真正的專業工人。
友洗的成員「輝哥」
輝哥,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。他曾在台北車站流浪,對社會充滿怨恨,但在加入「友洗社創」後,他變得自信,甚至成為一名專業的油漆工。「輝哥現在自己租房子住,自己刷油漆,生活過得有聲有色。」林立青笑著說。
輝哥靠自己的雙手勤奮工作,天天過得自在、快樂
年輕人,你敢嘗試勞動嗎?靠雙手賺錢,找到自己的路
林立青對年輕人也有一些話要說。「學歷不再是唯一的道路。」他強調,「現在學歷的價值在下降,與其追求一個沒有保障的文憑,不如學習一門真正有用的技能。透過勞動,你可以更快找到屬於自己的成就感和生活的價值。」他建議那些對未來感到迷惘的年輕人,不妨列出自己不喜歡做的事,然後去嘗試一些可能讓你快樂的工作。「勞動並不是低人一等的事情,透過工作,你可以學會如何和世界互動,如何找回屬於自己的方向。」對林立青來說,勞動賦予了他們尊嚴,這也是他想傳遞給年輕世代的理念。
去年10月,鶯歌老街清洗
勞動不是單行道,改變政策!提供實際保障
作為一名長期關注基層勞動者的作家,林立青也對台灣的勞動環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他認為,政府在改善基層勞動者的工作條件上,應該做得更多。「像工地設置三用冰箱、防暑設備等,這些實際的措施能真正幫助工人度過艱難的工作環境。」他強調,政策不應只停留在紙上談兵,政府應該從基層工人的角度出發,聽取他們的需求,制定更具體、更符合實際的政策。
友洗成員們每日有大大小小的任務
腳踏實地做工 賺回尊嚴與自信
林立青的故事,從工地監工到作家,再到「友洗社創」的創辦人,無論是哪一個角色,他都在透過文字與行動,改變社會對基層勞動者的偏見。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故事,更是無數像他一樣,默默無聞的勞動者與無家可歸者的縮影。
作家林立青
透過「友洗社創」,林立青不僅改變了無家者的生活,也讓更多人看到了這些無名英雄的奮鬥歷程。「我希望有一天,社會能夠真正尊重每一個勞動者,無論他們的背景如何。」林立青說道。每一位走進「友洗社創」的街友,都是一個故事,而林立青用他的方式,將這些故事帶到社會的面前。
勞動的雙重價值「不只是收入,更是尊嚴」
「勞動,不僅是生計,更是一種存在的意義。」他如是說。最終,這些曾經在社會邊緣掙扎的人,靠著自己的雙手,擦亮了人生的新篇章。
(圖片來源:放言記者林可妮|攝影、林立青、友洗社創提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