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民進黨選輸找機會罷免」、「沒理由為罷而罷」、「謝國樑是老實人要給他機會」,在歷經228首波清洗,曾血染藍海的港口旁,這是最常見的耳語,彷彿年輕遊子、老在地人間有看不見的裂痕...
罷免基隆市長謝國樑的「山海公民拆樑行動」由基隆150餘位市民發起,在昨(13)日投票結果出爐後戛然而止,這200多日的激情、戰火交錯,罷免和固樑雙方各持己見,但一張白色、四方短小的罷免票,狹帶著基隆地方自治史上的一筆墨水,為雨都寫下新頁,基隆人從白色恐怖時期遺留的「小警總」和不坦然,仿若在謝國樑謝票車隊中的鞭炮聲煙消雲散。
「民主『剩』地」下的黃絲帶
「我們要等破7萬票再上台,志工也要一起來...」13號晚上五點多、基隆市光一路橋下,大螢幕同意罷免的數字停在了6萬9000多,好幾分鐘沒再往上跳,拆樑幾個核心幹部焦急商討,是否要提早上台宣布落敗,因為監票志工已陸續回到這處「民主『剩』地」,對比直播另一頭,藍營市黨部旗海飄揚、宣告勝利,橙黃色路燈下的奚落人群,僅剩不甘心啜泣迴響,映射每人眼框泛得鮮紅。
「我要很遺憾地告訴大家一件事,拆樑行動宣告失敗」,發言人林茵茵帶領數十位夥伴深深一鞠躬,相較藍營統一一致的背心,台上眾人顏色不一,再度側寫這場「小蝦米對上大鯨魚」的社會運動,「我不是他們口中講的政黨份子、想要當官,大家都是一般市民」,一名志工緊接在茵茵之後,激動地吐出這番話。
細看投票結果,拆樑方的同意票拿到6萬9934票、將近7萬,同意佔44.84%,不同意方拿8萬6014票、佔55.16%,雙方僅差1萬6000多票;且從各家封關民調來看,中廣做出同意22.3%、不同意45.2%,TVBS同意25%、不同意40%,美麗島同意39.9%、不同意49.3%;拆樑最終的結果,無異突破外界原先定調。
「這次的罷免...算是一件很成功的事情」,領銜人戴璟安頓了一頓才鬆口,對民團來說,從第一階段走到投票日,打的從來是「逆風局」,沒一刻覺得能輕鬆突破,藍營全黨固樑,馬英九、盧秀燕、韓國瑜,像一座又一座的高牆豎起,拆樑百名志工,傻傻地想徒手跨過藩籬。
割裂、不坦承的基隆人...李晏蓉:老人家心中還有「小警總」
「就是看到一些人連罷免該做什麼都不知道,只會『喊燙』!」投票前幾天,戴璟安等人和《放言》記者談起為何要成立罷免,心一快就誠實了,簡單不過的理由,網路發起的拆樑行動由個位數「四人小組」發芽,走過200多日已非孤軍,小蜜蜂賣力宣講的身影在雨都隨處可見,在這座對政治冷感的城市形成異樣景象。
從林右昌到小愛爸爸,離鄉背井多年、甫回家看見劇烈轉變的戴璟安形容,「我不會說林右昌做的100分,但城市的底子被挖出來了,現在又用人工草皮蓋起來」,但這樣的說法,並非所有人都接受。
「民進黨選輸找機會罷免」、「沒理由為罷而罷」、「謝國樑是老實人要給他機會」,在歷經228首波清洗,曾血染藍海的港口旁,這是最常見的耳語,彷彿年輕遊子、老在地人間有看不見的裂痕,一切都令雙方難解、尷尬。
發言人李晏蓉在台北讀書,放不了對基隆的歸屬,手臂刺著城市經緯線,在行動中難得和長輩互動,卻驚訝發現在地人心中仍有「小警總」;「我們不敢講,但會去投票」,白髮蒼蒼的阿嬤如是說,更多是市民不發一語,站在對街觀望,志工必須越過馬路把連署書『塞』到民眾面前,彷彿無形的割裂感實體存在,基隆人不敢輕趨雷池一步。
「你可以自由討論政府,不要罷免案過後,忘了自己有這樣的權利」,與晏蓉截然不同,林茵茵家族經商,從小在長輩間成長,清楚窺見基隆人的「不坦然」;茵茵心中早有底、勝率不到五成,但罷免過程中,有人說出支持罷免,有人直接力挺謝國樑,市民勇敢正視內心對政治的想法,在她眼中比拆樑成功更顯珍貴。
鏡頭下的模糊群體...拆樑志工:所有人在這場行動中都很高大
「所有志工都讓我感動,明明下班、假日可以和家人出遊,200多個日子犧牲掉多少人的時間?」發起人之一的綺思,談到志工就淚流不止,投票日倒數幾天、不放心的志工連說「不夠」堅持站路口,有人跌倒受傷繼續拼;年過50的茵茵母親在訪談間多數沈默,講到這忍不住發話,她激情地重複「這群年輕人真的非常棒」,心疼溢於言表:「我在他們這年紀我都不懂,年輕人願意為了這個城市,我覺得基隆有救了。」
宣告罷免失敗後,就在媒體席上、一名年輕男性志工俯臥長桌,喃喃淚訴「我們努力這麼久了...」他的衣衫早被汗與淚沾濕,一旁的中年女子輕摟男子肩膀,「一開始才一萬、兩萬,這是人民的結構,至少努力被看到了」,她越安撫越高昂、桌椅大力動搖,女子自顧自地說道,「他真的很努力,我一開始不認識他,但現在他像我的兒子...」。
拆樑志工在媒體鏡頭中是模糊的群體,卻是罷團最重要的組成,白天要上班、上課,晚上就各司所長,有人攝影、有人撰稿、有人陸戰;短髮女子Nora是其中一位,《放言》記者在影片中看過,前幾天首次見到本人,記者已經不高,卻得低下頭和Nora說話:「妳本人好矮,但你在影片裡宣講的身影好高、好巨大。」
未料,Nora只是頷首微笑,輕柔、卻堅定地向記者說,「沒有,你也很高大啊,在這場運動裡的每個人都很高大,也謝謝你幫忙報導...。」講到這裡,記者已經別過頭去,深怕再下去就會失去採訪應有的理性。
拆樑領銜人戴璟安:希望基隆人了解政治就在你身邊,兩年、四年、八年都是
「謝謝基隆!感謝再感謝!我們一定會更認真、更努力,打造更好的基隆」,謝國樑為首的車隊駛過拆樑所屬的光一路橋,鞭炮、鑼鼓聲震耳欲聾,埋首打稿的記者忽地抬頭,撇見現場狀況,卻見前一秒相擁而泣的志工,已恢復了一如往常、甚至有點分貝太高的歡笑,就好像最終結果與否,都是全基隆的勝利。
「政治就在你身邊,至少要去了解它,接下來不管兩年、四年、八年,希望市民能保持敏銳度,知道不分藍綠的市府在做什麼」,這是領銜人對罷免行動的初衷,或許也是「山海公民拆樑行動」150餘位公民的想望。
過了這一晚,志工回歸正常上班、上課的日子,有人在街區經商、有人捲起袖子在港口賣力揮汗,有人一早搭上客運通勤台北,或許有人仍在屋裡遠眺湛藍、墨綠相交的山海之都,靜靜凝視一切看似如常,卻已默默翻過歷史新頁的港都。
(圖片來源:放言記者拍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