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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.專題 時間流裡的繪聲繪影——台灣美術館交心秘笈

《放・專題》專訪國立台灣美術館館長陳貺怡:藝術反映社會、反映人心,是時代精神的彰顯

文 / 放言編輯部 陳念渝
2024.03.17
《放・專題》專訪國立台灣美術館館長陳貺怡:藝術反映社會、反映人心,是時代精神的彰顯
《放・專題》專訪國立台灣美術館館長陳貺怡:藝術反映社會、反映人心,是時代精神的彰顯
文 / 放言編輯部 陳念渝
2024.03.17

國美館為台灣唯一國家級美術館,館長陳貺貽自去年七月上任以來,率領全體同仁前行,致力推廣台灣藝術,期許自己能不負使命,讓更多人看見屬於台灣文化的軟實力。

 

打開門扉走進辦公室,館長陳貺怡便熱情地招呼起訪客,絲毫感受不到身為館長的距離感,進入到訪談環節,她的眼神間透露出對美術館的熱愛,一字一句都經過思索,語氣堅定穩重,一如整座美術館給人的氛圍,內斂而沉穩,蘊含無限能量。

 

 


如船隻上的舵手,引領美術館方向

 

Q:想先請問您當初為何選擇接下國美館館長這項任務?

 

陳:我一開始在台灣藝術大學當老師,後來擔任美術學院院長,一直都在台藝大任教。我對美術館的喜愛要追溯到在法國留學讀藝術史的時期,學藝術史的人,因為具備藝術作品的一些知識,很多都在美術館打工,畢業後就在美術館工作,像我那時候就在羅浮宮、奧賽美術館打工,負責導覽。對我來說,美術館是我很熟悉也很喜歡的一個地方。

 

當我被邀請來擔任國美館館長的時候,其實沒有考慮很久,雖然我住在板橋,要跑到台中工作,我還是沒有猶豫,我很開心能夠再回到美術館工作,如果可以擔任一個美術館的館長,可能很多我過去夢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實現吧,就答應了下來。

 

舟車勞頓反而也成為蠻難得的體驗,可以轉換生活的情景,台北跟台中的氣氛、文化氛圍都不太一樣,我不是喜歡一成不變的人,我比較喜歡生活有一點變化,偶爾脫離常規。

 

Q:想請您簡單分享一下館長的工作內容為何?

 

陳:館長的工作內容說起來很複雜,其實並不那麼困難,美術館本身已經有非常完整的組織架構,而國美館畢竟是國家級的美術館,它的規劃、人力結構較為健全,大家各司其職。

 

那館長的工作有點像舵手,在一艘船上,很多人在忙碌,但是有一個人看起來好像沒在動,就只是抓著舵,其實他扮演的角色很重要,他必須注意著整艘船,要朝向對的方向,避免偏航,所以館長的工作就是把整個美術館導向正確的方向,當然也會對美術館應該往哪個方向有一個看法。

 

 

Q:您自去年7月上任,請問有沒有想帶給這座美術館什麼改變?

 

陳:說到改變這個字,有一點言重了。國美館今年邁向第36年,編制相當成熟,是直接隸屬於文化部的公務機構,很多事不是想改變就可以改變。但我沒有負面的意思,國美館之所以能夠呈現出現在的樣子,是在我之前的館長們和全體同仁慢慢累積而成的,在這樣穩定的情況下,不可能在我來了之後,把全部東西都改了,去規定大家只能怎麼做。像展覽當然不會是今天要展,昨天才準備,它可能早在兩三年前就規劃好了,我們現在做的是過去幾任館長規劃的,那我規劃的展覽就要到之後才會發生。

 

但是美術館需不需要改變呢?還是需要改變。所謂的改變,不是因為過去做得不對,現在把它改好;藝術反映時代、反映人心、社會現況,有鑑於這個時代日新月異,負責典藏、展示藝術的美術館,是世界各國都有的重要文化紀念,需要因應全球化,隨著時代的藝術狀況改變,其中包括文化消費的習慣、閱聽習慣,或是關於美術館的典藏技術、修復概念方面的改變,我們的美術館也要跟著改變,在能夠互相溝通的基礎上,跟世界上其他國家級的美術館對話。

 

我來了美術館以後,一直在提醒跟鼓勵同仁,我們是一個美術館,不是一成不變的機構。相反地,經營美術館,會面臨世界的變化,自己的心態跟觀念先改變,剛提到的各個層面才會隨著改變,我期待美術館的改變是這樣的改變。

 

建立台灣藝術史,洞悉發展脈絡

 

Q:在您的眼中,國美館的定位及特色為何?

 

陳:國美館定位跟特色蠻明確、蠻單純的,從「國立台灣美術館」這個名稱,很容易可以抓到關鍵字:台灣美術。我們最基本的任務,就是典藏、研究、展示以及推廣台灣的藝術,過去五年一直在執行文化部重建台灣美術史的計畫,透過這個計畫,累積了相當多重要作品,像現在國美館的藏品大概兩萬多件,其中很多屬於台灣美術史上的代表作品。

 

針對過去,我們透過保存、維護作品,書寫台灣藝術史脈絡,給予多樣化的詮釋,讓民眾可以了解整個台灣的美術發展;針對現在,我們關心整個台灣,呈現現今的藝術發展趨勢,也鼓勵台灣當代藝術家,能夠意識到自己、自己的藝術作品站在歷史脈絡的什麼位置;至於針對未來,我們必須確保台灣藝術的永續,確保台灣藝術不斷發揚光大,讓台灣藝術被全世界的人看見,這些是我們國美館的定位跟任務。

 

那說到特色,幾乎可以這麼說,全台灣的美術館中,只有國美館擁有這麼多重要的台灣美術館藏品,專心一致地將台灣美術作為典藏、研究、推廣的對象。

 

Q:想請您與我們分享最喜歡或印象最深刻的展覽?

 

陳:這題真的很難回答,因為我是讀藝術史的,像藝品家可以有私心、有自己的主觀品味,可是藝術史學家所學的跟史學有關係,則需要還原史實,從史實萃取出意義,如果太主觀就會歪曲史實,所以我被訓練要客觀看待這些藝術作品。

 

只要是精心策劃出來的展覽,我都很喜歡。有一些展覽是「生食」,沒有經過思考,把作品掛一掛、擺一擺,就讓大家觀賞,等於是拿了一堆材料卻沒有煮,當然有些作品是現成物,不一定要動手加工,可是最起碼要用思想去加工它,兩者都缺乏的作品,沒有被賦予意義或精神。像烹飪一樣,我喜歡的是有被好好「煮」過,也就是經過研究、被工作過的展覽,可以呈現出豐富的意義跟內涵。

 

 

Q:對您來說,國美館在人類的生活中具有什麼樣的存在價值?

 

陳:美術館跟生活有什麼關係?這很有意思。為什麼一座城市需要美術館?沒有美術館,我們也可以活得很好,人類需要吃飯、喝水、呼吸,很容易能理解,可是藝術並不像必需品,人類為什麼需要藝術,好像就不是那麼容易理解。

 

藝術是一種人類的本質,並不是可有可無,沒有藝術的話,人類會枯竭。人類喜歡創造美的事物,有思想、情感,還有很特別的一點叫精神,這些並不會因呼吸或喝水就能被滿足,需要透過藝術作品來表現,在美術館裡得到發揮,因此美術館的意義在於,讓人類這樣子的需要得到滿足,提供民眾精神投射的所在;同時,來美術館觀展的人,獲得心理上的療癒。

 

除此之外,國美館是一個國家級美術館,「國家」兩個字看起來沉重,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兩個字,它代表某個族群共同的認同。國美館最主要的任務跟目標是建立台灣的藝術史,透過對台灣美術的研究,創造文化認同。當你是台灣人,知道台灣的美術,了解歷史過程的脈絡,文化源流產生後,會覺得「我不是孤兒,不是從石頭縫蹦出來的,原來我有這樣的祖先留下來的遺產,自然就認為我是台灣人,以台灣為榮。」

 

另一方面,時代精神也藉此被彰顯出來,有一位哲學家叫黑格爾,在研究藝術發展和風格演變時,曾提到「不同地區會有不同文化的表現,這是一種所謂的時代精神。」隨著不同時空,那個精神會帶動整個時代的藝術或是文化的發展,因為正生活在其中,這個時代中的人是沒有自覺的,不知道現在的時代精神是什麼,隔了好幾代再回看才知道,比如說,文藝復興就有一種特別的創作方式,而藝術即是時代精神的外顯,國美館典藏台灣發展過程中不同時代的藝術,經過研究、詮釋,賦予意義,再展示、推廣給大家。

 

允許犯錯,享受過程

 

Q:背負經營國家級美術館的使命,是否承受許多外界不知道的壓力?

 

陳:除了疲倦、勞累這些屬於生理上的壓力,美術館裡面很多工作,有時間上的壓力,一些事情會有完成的時限,但我已經習慣在比較高壓的環境工作,這些方面相對還好,真正的壓力來源是心理層面,責任在身,會擔心能不能符合大家的期待、會不會對不起國家?它畢竟是國家級的美術館,責任上是蠻大的壓力,我常常在思考:國美館現在有沒有可以拿出來跟外賓交流或是能夠平起平坐的作品、能不能吸引到很多人來看美術館,這些都會形成壓力。

 

美術館有進場人數的KPI,每天一直追著數字跑,就會壓力很大,很多事情也不是馬上就能做到。台灣社會風氣追求速效,但某種程度上,美術館是學術研究的機構,有一定的專業程度,需要時間去累積。

 

如果整個美術館的氣氛是正向、友善的,讓大家有安全感,可以盡情發揮、容許犯錯,當然我說的犯錯不是犯不應該犯的錯,指的是試錯,當我們想要嘗試一些新的做法或是改善某些事情,開始擬定新方案的時候,可能出現方向或做法上的錯誤。容許過程中發生這樣的情況,也意識到這其實並不見得是負面的,不斷改善與調整,朝向正確方向,去享受過程,就不必太計較或急著得到結果。

 

 

Q:這段日子以來,經營上曾遭遇什麼挫折嗎?如何克服呢?

 

陳:政府很鼓勵文化發展,文化部給我們非常多資源,但我們想做的事情,有時會受到其他條件的限制,總會有做不到的,自然就會產生挫折感,感到有些無助。尤其身為國美館館長,是沒有任期保證的,我並不知道自己的任期有多久,還是會擔心,沒有在任內把期待要做的或是想要做的都做好。

 

不過,我來到國美館的這段時間,我們同仁都很認真、很有經驗,許多事已經進行得很順利,要排遣焦慮的話,我自己在心態上面會調整,重要的是,要給同仁加油打氣,提醒同仁享受過程,在當中累積智能跟經驗,才是我們未來能夠繼續走下去的資本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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