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萍心而論】江湖再無李敖

而我想談的一點感想是，文字撼動一個時代的英雄，李敖辭世，後無來者了。

這點應該不會有爭議，因為時代不同了。

 

我這一輩，可以說打從青少年時期，若屬叛逆文青，大概沒有幾個不沾上一點李敖的。

 

我以前就數度提過，大一到台大讀書，環境還沒熟悉，就跑到光華商場舊書店找禁書，李敖的《傳統下的獨白》，陳映真的《第一件差事》，還跑去中華商場，買鞋後跟可以加釘的短靴子。

那真是壓抑，但叛逆雷聲在遙遠天邊隱隱作響的年代。

 

然而，對早熟的李敖而言，他卻已經早在我出生的年頭，就一人吹起號角，對當時的威權體制無所不在的牢籠，發出了攻擊號。左衝右突的，贏得了名聲，付出了代價。

 

等我到台北讀書時，他則蟄居著，等待不久之後的再度出擊。

在我大學之後的人生裡，伴隨台灣政治的變化，李敖的戰鬥力，從文字轉戰到電視，後來的九零後的世代，尤其二十一世紀的世代，很多人只記得那位穿紅夾克，戴眼鏡，手執著某些文件不斷揮揚，聲音急促而高亢，動輒「你懂我的意思嗎？」、「你懂我的意思嗎？」的那位阿北！但很少會記得，他年輕時，卻是憑著一支筆，揮灑自如的文字，在體制重重的包夾下，力抗一整個島嶼的沉悶！

聽聞他過世的這一晚，我找出書架上，兩本李敖寫於我出生那年的小冊子，《大學後期日記甲集》、《大學後期日記乙集》，當時他才從大三升上大四，但筆力之雄健，見識之敏銳，批判之剛強，自暴之裸露，已經顯露出他日後數十年的人生端倪，與必然隨著而來的種種麻煩。

他走了。不可能像五四那世代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。他走了，而且帶走一個「口誅筆伐」猶能撼動整棟威權體制的年代！

他之後，江湖再無李敖。

或者，可以說，再無文字可以撼動時代的際遇了吧！

我還記得，他還在電視主持節目的某一次，我當時還常常上電視做評論，我們在化妝室裡聊天，我跟他說他不容易，從文字轉換到螢幕，適應得不費吹灰之力。他卻拋給我一句我從來不會忘記的話：「老弟啊~到了我這年紀，還要粉墨登場，也是一種悲哀啊~」

 

我望著他一身紅夾克，起身離開化妝室。

有時，粉墨登場是不得不然。因為你必須當英雄。

然而，有時粉墨登場，卻多少有點悲涼，因為你明明知道，狗吠火車。

這身影，我會記得一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