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九章】夜壺？壁鐘？沒有聲音的人？

 

美國早年有一位副總統加納，非常傳神且不屑地形容他的位子如同「夜壺」；也有一位美國已故副總統說，他在任內每天做的事情，就是坐在辦公室裡看著牆上的壁鐘，「等下班」。

 

這些對備位元首、副總統地位戲謔至極的形容詞，在很多總統制的民主國家，屢見不鮮。副總統的工作，就是等著做總統，總統位子一直不出缺，怎麼辦？「等到任期結束」。

 

 

台灣第一位總統病故接任元首的副總統，是嚴家淦

 

中國國民黨自南京撤退到台灣，以自稱「轉進」的中華民國政府治理台灣之後，原本在中國大陸宣布下野的蔣中正先生，自行封稱「復行視事」，回任總統大位。他在台灣的第一位副總統陳誠，早年病逝，沒有等到一直連選連任的蔣中正空出總統職位。接任陳誠擔當蔣中正副手的嚴家淦，一生無語，最為經典。

 

很多人都忘了，在中國國民黨執政的中華民國時代，有一位總統名叫嚴家淦。他也是早在李登輝之前，中華民國第一位在總統病故後，接任元首的副總統。

 

宋家挑戰不成，蔣經國順利接班

 

蔣中正晚年安排兒子蔣經國接班，將他從總統府國安情報頭子神秘職位，調至國防部掌兵權。接著，按部就班，行政院副院長到正式升任院長。臥薪嘗膽的蔣經國，經過民間走透透的媒體形象工程塑造，加上十大建設等促進經濟發展基礎設施的催生，以及啟用台灣本土青年從政，建樹了自己的政治班底與全國親民領導人的地位。

 

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，蔣中正過世。蔣經國雖然面臨繼母蔣宋美齡，和宋氏家族意圖分權而治的挑戰，仍然保住大權。

 

他的父親生前選擇的副總統嚴家淦先生，扮演的過渡時期守門人角色，功不可沒。

 

謝東閔，首位台灣人副總統

 

蔣經國接任總統時，台灣的中華民國，從他當行政院長的內閣制，又回到了早年蔣中正的總統制。

 

當時的台灣，政治民主改革運動，已經萌芽，黨外人士爭取立法院、國民大會中，少數由台灣選民選出的立委與國代「增額」席次，勝選率不低。蔣經國感受到了壓力，擬定「以台灣人治台灣人」的政治統治原則，化減台灣人民對國民黨政權的不滿。

 

蔣經國的第一任副總統謝東閔先生，就是這樣，成為蔣家親手提拔的首位台灣人副總統。

 

謝東閔遭包裹炸傷手掌

 

我初入報社擔任年輕政治記者時，曾經訪問過謝東閔副總統，還跟著謝副總統遊歷北台灣，聽他站在土地上，指著近景遠山講述台灣的故事，人文史地合一，非常精彩。

 

謝副總統投靠蔣家，在反對蔣家專政的本土政治改革者眼裡，是背叛者。他在家中，接獲一個包裹，打開後塞在其中的炸彈炸裂，一隻手掌斷掉，裝上義肢。

 

我看過謝副總統的義肢手掌

 

這個消息，在當時國民黨掌控的媒體環境下，新聞報導並不突出。可能是蔣經國政權不想形成人民恐慌，或模仿作用。

 

謝東閔本人並不避諱這個事實。他也給我看過他的手掌義肢。我當時年紀輕，沒有提問太多問題，看他的表情，十分平和，並無怨恨之意。

 

蔣經國、謝東閔正副總統搭檔，一屆六年，從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四年結束。

 

謝東閔的接班人，一定是本省籍

 

接下來的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一日總統選舉，國代舉手部隊投票，蔣經國保證當選；副總統人選備受關注，猜測聲四起。

 

一九八○年代，世界第三波民主浪潮，台灣的黨外運動，在部分民意代表備受選民支持的明暗鼓勵下，對蔣經國政權形成極大壓力，他領導的中國國民黨為招攬民心，保住國民黨政權，執行重用台灣本地人士的政策，勢必持續。

 

蔣經國身體健康不佳，副手受矚目

 

蔣經國的副總統人選，雖是眾知的類傀儡角色，爭取出線者仍然不在少數。

 

更受關注的，是蔣經國當時年歲七十出頭，身體健康狀況不佳，痼疾糖尿病惡化，若是一旦不測，國民黨必定出現法統領導危機，接班人競逐戰蠢蠢欲動。

 

孫運璿，省籍政治不正確

 

蔣家嫡系外省籍人士中，技術官僚出身，民間聲望不低，擔任過經濟部長、行政院長的孫運璿，省籍政治不正確，加上積勞中風，憾失良機。本省籍人士中，以林洋港最被看好，李登輝實力雄厚，許水德、邱創煥等人也不乏機會，躍躍欲試。

 

演變到最後，形成林李之爭

 

蔣經國不透露口風，相關當事人，也絕不敢表示意見。媒體風頭比較突出的林洋港志在必得；李登輝也在出線名單上的推測，在人選揭曉前，態勢明朗化，演變成林李之爭。

 

我在報社採訪組主跑外交新聞，奉命打探消息；不少被我訪問的當政者，或他們的好友幕僚，私下也拜託我隨時刺探最新發展。一來一往，每天像情報小販子被追問的小記者生涯，現在回憶起來，很是有趣。

 

時間一天天過去，名單揭曉時日接近了，林洋港榜上無望的小道傳言，開始傳佈在政媒圈。

 

謎團揭曉，很多人十分吃驚。國民黨內中生代私下議論紛紛。

 

李登輝本土意識強烈

 

他們認為，蔣經國選定的官派台灣省省主席李登輝，年輕時曾參加過台灣共產黨學生會活動，都知道他的本土意識非常強，爭議難弭。

 

還有人質疑他有台獨傾向，心生不平。

 

大局已定，蔣經國的意志難以動搖。

 

為了抑制李登輝的氣焰，國民黨內傳出冷笑話，編造了蔣經國病重口齒不清，親信問他副總統選誰時，他因為要上廁所，說了一句「你等會」；就變成了「李登輝」。

 

宋楚瑜：李登輝「認真」，「有高度」中選

 

這當然是無稽之談。

 

依照宋楚瑜先生白紙黑字的口述回憶，選任李登輝，是蔣經國認為李登輝先生「認真」，「有高度」。最重要的是，李登輝的學習態度積極、有企圖心。

 

李登輝相信蔣經國是真心賞識他的為人，他對蔣經國忠誠感恩從未改變。一次媒體訪問時，李登輝提及，他接受蔣經國之邀，離開技術官僚的現今農業部前身農復會技正工作，擔任政務官、行政院政務委員、台北市長，和台灣省主席期間，蔣經國為了考察他公私處事風格，經常會事先不通知，就造訪他的住宅。

 

李登輝與蔣經國見面，椅子只坐三分之一

 

突襲，據指出，是要深入了解李登輝和家人，特別是太太曾文惠女士，有沒有不符合官箴的奢華生活狀況。

 

李登輝做蔣家主政的國民黨官員，戰戰兢兢。他說，與蔣經國見面時，椅子都只坐前面三分之一，畢恭畢敬、態度謙卑。

 

這樣遵奉蔣經國的敬謹態度，是不是蔣經國看上李登輝的原因，沒有得到證實。李登輝擁有京都大學肄業，台灣大學學士，美國愛荷華大學碩士，及長春藤名校康乃爾大學博士學位，學歷完美漂亮，競爭力超過只有本土台灣大學學士學位的林洋港。

 

社交手段、媒體交往，李登輝不夠圓融

 

社交手段和與媒體交往能力，李登輝相對其他同期同僚，明顯比較不夠圓融。林洋港是李登輝的政壇前輩。一路領先他出任台北市長、台灣省主席，後來當上天下第一部內政部長。

 

林洋港深受新聞界推崇，宴客飲酒各種軼聞故事，包括最有名的表面張力乾杯模式，政媒界傳頌成為他親和力無人能比的特質。

 

林洋港功高震主？

 

也有人分析，人氣強到功高震主，是林洋港爭取副手遭到淘汰，輸給李登輝的原因。

 

蔣經國健康狀況日益衰弱，卻沒料到會在那一屆總統任期尚未結束前，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三日病故。李副總統依憲法規定，宣誓就任總統。

 

之後，主流、非主流內戰，李登輝花了好大一番功夫，才在結合民進黨人理念認同合作，及民氣可用的風潮下，完成了台灣民主化的「寧靜革命」旅程。在這之前，民進黨前身「黨外」人士，努力完成解除黨禁、報禁等改革大政。

 

《李登輝的一千天》

 

李登輝剛上任，被非主流派軟硬兼施，逼他交出政權，集體統治領導國民黨的艱難過程，我曾經撰寫過《李登輝的一千天》一書，詳細描述來龍去脈。

 

國民黨內以李煥、郝柏村、蔣緯國、林洋港等人為主的人士，在李登輝接下總統大位後，試圖說服他以分權方式集體統治，被李登輝斷然拒絕。那段期間，李總統戒慎小心，自身安全都警醒防範，日子過得如履薄冰，時時面對旦夕禍福之憂。

 

「他們不讓我這個台灣人做總統」

 

他曾經在一次私下談話時，語氣平靜，未掩沮喪難過地跟我說：「他們不讓我這個台灣人做總統」。

 

抗衡了兩年多，李登輝為首的主流派遭到非主流派激烈反撲，為的是李登輝接任總統期滿，新一任總統選舉，他的副總統搭檔人選。

 

非主流派認為副總統應該由他們擔任

 

一九九○年初，要選擇副總統時，李登輝所面臨的總統選舉，憲法舊制，由後來被廢掉的國民大會代表們間接投票產生。

 

當時李登輝雖已是總統兼國民黨主席，他對黨內元老級的非主流派人士，仍然顧忌不只三分。

 

非主流派認為副總統應該由他們擔任。他們認同，本省籍李登輝續任總統是政治現實下的妥協。副總統人選，在權力平衡以及利益分配考量下，應該由非主流派的外省籍人士擔綱。

 

其中，李煥認為他應該是第一人選，郝柏村也不遑多讓。

 

李登輝選擇李元簇推憲政改革

 

出乎他們意料，李總統選擇了前政治大學校長，曾任教育部長、法務部長的李元簇。

 

李登輝的理由很簡單，因為李元簇是法學教授，為人正真不阿。他認為李元簇可以幫助他在副總統本分範圍之內，推動台灣當時非常需要，但工程浩大的憲政改革。

 

李登輝形容李元簇：「沒有聲音的人」

 

形容李元簇，李登輝留在歷史上，最經典的一句話，是「沒有聲音的人」。

 

這句話，幾乎重新界定了在中華民國擔任副總統的基本條件。從此以後，有聲音的副總統，如曾喟嘆自己是深宮怨婦的呂秀蓮前副總統，就經常受到議論。

 

李元簇先生確實以專業、忠誠的執行力，為他的副總統職務嘔心瀝血付出。他卸任後自重自愛，不介入政治，頗受尊敬。

 

為何選連戰？「還有其他人嗎？」

 

李元簇的副總統任期結束後，進入一九九六年的總統直選，李總統選擇了連戰擔任副總統。

 

「為什麼是連戰？」我記得曾當面詢問過李總統這個問題。

 

他回答我說：「在國民黨裡面，除了連戰還有其他人嗎？」

 

一九九六年台灣首次總統直選，民進黨所提名的總統候選人彭明敏先生，曾是連戰的恩師。連戰在美國求學期間，求教彭明敏，信服彭先生的台獨宣言，媒體曾有報導。

 

連副總統兼任閣揆

 

「李連配」大勝彭明敏與謝長廷的民進黨提名組合，顯示那次選舉，李連兩人得到台灣本土派選民支持。

 

連戰的副總統位子，一開始李登輝試圖把他從「夜壺」的角色提升，任命他兼任行政院院長。沒想到，引發軒然大波。

 

白曉燕案，連戰成箭靶

 

副總統兼閣揆，這樣的安排，在一九九七年四月，白冰冰女士女兒白曉燕遭綁架撕票事件爆發時，導致連戰成為箭靶。全台民眾發動的兩隻腳丫印上總統府的抗議遊行，動搖了連戰兼任行政院長的民意肯定度。

 

大法官會議四一九解釋文，連戰丟閣揆位

 

大法官會議四一九號解釋文出爐，注定了中華民國副總統再也不能兼任閣揆。

 

陳水扁前總統，是一位強勢元首。他的副總統呂秀蓮與總統之間，吵吵鬧鬧、時好時壞，卻維持了兩任八年「扁呂配」關係。

 

呂秀蓮也是一九九六年，台灣總統民選後，唯一一位擔任八年兩屆的副總統。

 

李登輝：「不要讓副總統看公文」

 

扁呂互動真實狀況，陳水扁在卸任好幾年後回憶，為了界定副總統的角色，他曾經請教過李登輝總統。李總統給他了一個精闢座右銘，就是「不要讓副總統看公文」。

 

呂秀蓮獨樹一幟的副元首風格，很受媒體重視。

 

呂副的新聞，記者不敢漏跑

 

在她以前，副總統的公開談話或活動，乏善可陳，媒體大都不太搭理。呂副不一樣，她時常有發人深省的驚人之語，為了不漏新聞，有很長一段時間，跑呂副總統路線的記者，都緊跟著她。

 

馬英九的副手蕭、吳，都不敵金溥聰

 

馬英九參選總統的副總統，第一任是蕭萬長，第二任換成吳敦義。

 

他們都在馬英九親信金溥聰的陰影下，不敢跨越雷池。

 

吳敦義雖有志問鼎總統高位，始終未曾如願。

 

蔡英文二○一二年挑戰馬英九，首度參選總統時，副手蘇嘉全與小英一樣，家族也來自屏東。

 

蘇嘉全條件優，遭違建抹黑

 

蘇嘉全政治經歷完整深厚，二○一○年五都首長選舉挑戰縣市合併的台中市，表現不俗，令人刮目相看。蔡蘇配成軍後，蘇嘉全老家的農舍，被舉發涉及違建，在馬英九競選總指揮金溥聰操盤下，連續遭質疑，頻頻挨打。爭取連任的馬英九順利過關。

 

二○一六年總統選戰，民進黨提名的蔡英文勝選機率極高。她選擇了非民進黨的無黨籍中研院院士陳建仁，出任副總統候選人。

 

「大仁哥」形象清新，為「英仁配」加分

 

陳建仁的天主教徒、聖騎士頭銜，再加上他在公衛領域的國際威望，確實為蔡英文的二○一六年選舉，增加了清新形象。「大仁哥」三個字聲名不小。

 

蔡英文對陳建仁的欣賞，不止於副總統選戰上的盟友。兩人就職後，蔡英文交代了陳建仁年金改革的任務。

 

有史以來角色最積極的副元首

 

陳建仁副總統應該是有史以來，角色功能最積極的一位備位元首。

 

陳建仁也不負眾望。

 

幕僚愛戴「大仁哥」

 

他主持會議，耐心溝通和使命必達的風格，受到高度肯定。直到現在，蔡總統身邊幕僚回想跟陳副總統合作互動，仍然充滿崇敬之心。這也是陳建仁值得驕傲的記錄。

 

回到賴清德。他在蔡英文總統第二屆任期出任副總統。首屆任內，蔡總統交付副總統陳建仁主導的年金改革，己經完成。其他的大幅革新，包括黨產條例以及轉型正義等，也都逐漸走上執行階段。

 

蔡英文選賴清德任副手，「期待他接班」

 

據猜得透蔡英文內在心思的人士表示，選任賴清德擔任副總統，蔡總統就做好了賴副總統未來是要參選，接班擔任總統的期待。

 

賴清德進入總統府上班，第一天開始，就參與總統與國安會、國安局、國防部等官員、幕僚，定期舉行的國安會議。

 

賴副參與國安討論，很快融入團隊

 

會中，總統的幕僚跟相關首長和總統本人，相互之間討論重大議題的場景，對於賴清德來講，從觀摩、學習，到融入團隊。

 

蔡總統對賴副總統敞開心胸，尊重有加，無所不談的互動，幕僚都看在眼裡。

 

外交上，蔡英文總統努力讓副總統扮演特使，積極參與。

 

防疫，公衛碩士賴副是重要成員

 

蔡總統的第二任期前兩年半，新冠疫情瀰漫全球。擁有哈佛大學公共衛生碩士學位的賴清德，這個專業上，得到蔡英文總統重視，將他納入防疫體系，與公衛專家前副總統陳建仁等人組成諮詢團隊。

 

據了解，在每一次的防疫會議討論，蔡總統都不忘記規劃賴副發揮積極角色的機會。

 

總統府的幕僚群，與陳建仁共事四年，相處融洽之情，經常溢於言表。賴清德雖是新任副總統，府內同仁，大都是過去擔任立委，及台南市長時的助理、部屬與親信，互動和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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