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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桑梓散步】從發現台灣到1624

2024.04.11
13:29pm
/ 李拓梓

仔細思索台灣史的出版和展出從禁忌,到發現台灣,一直到如今的多元風采,一路走來的變化其實和台灣民主化、多元化有著密切的關係⋯⋯

 

台灣史的領域剛剛興起時,天下雜誌出版了《發現台灣》上下兩冊,那是當時的主流輿論首次關注台灣史的大眾閱讀,至今賣了二十多萬冊,應該是台灣史領域的超級暢銷書,當時引起了許多討論。



史觀很「中華」的《發現台灣》

 

高中時我開始對台灣史有興趣,那時關於台灣史的出版物不多,《發現台灣》是比較容易入門的作品,因此我也曾經讀過這兩冊大著。那時唸書有點囫圇吞棗,有關通史的部分,我還唸過戴國煇的《台灣總體相》,也嘗試想要讀連雅堂的《台灣通史》和史明的《台灣人四百年史》,不過後來都因為不好讀而放棄。

 

我還記得我爸對我關注台灣史似乎有點欣慰,但看到我挑選的幾本書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。比如提到戴國煇,他會略略點出戴國煇很左,那時我也不知道左是什麼,反正有關台灣史的書就是很少,有書就拿來先讀就對了。又比如《發現台灣》,他會說這書史觀很「中華」,那時我才注意到剛剛啟動的台灣史研究詮釋權在政治上是兵家必爭,不過當時書讀不多,體悟有限。

 

《發現台灣》引來的批評大概有幾點,第一個當然就是我剛提到的中華史觀,這和再早一點的「漢聲雜誌」有點像,出版台灣史必然得注意政府的意識形態,1992年台灣才剛剛民主化,此前甚至是威權主義國家,警總存在每個人心中,出版人有心做台灣史已經很可貴,很難用現在已經很普遍、甚至提醒到大家都覺得膩的「台灣主體性」來期待。

 

第二個問題就是《發現台灣》把台灣被納入全球貿易地圖的1624年定義成「發現」,這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批評很類似,新大陸本來就在那裡,不是被歐洲人「發現」。台灣也本來就在那裡,不是等漢人或者荷蘭人「發現」。這個批評這幾年談的很多,我們早就習以為常,現在說台灣四百年史,都很容易招惹來原住民在哪的政治不正確批評,荷蘭人所「發現」的1624成為時間的節點,而不再是線性的開頭,這都是政治發展和民主化為台灣史領域帶來的改變。

 

屬於台灣的風采都與民主化、多元化有密切關係

 

幾週前我去了台南的臺灣歷史博物館看了《跨1624: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》,去那裡自是為了看從神戶市立博物館借展來的「世界四大洲圖・四十八國人物圖屏風」,屏風呈現了當時日本人從荷蘭人那邊學得的世界觀,藉著荷蘭人隻眼,把世界上各國人物的樣貌繪出,有種珍奇之感。

 

屏風內也有被稱為東寧的台灣,顯然描繪的是荷鄭時期的台灣風采。不過特展的題目用了「跨」,自要是有一種跨越、跨度、跨時之感,整個展都在提醒我們,如果把1624當作一個節點,當時的世界是什麼樣貌?當時的台灣又是什麼角色?我們常常說的海洋台灣,在當時又是如何波瀾壯闊的與全球貿易連結在一起。

 

展場外的教案也很值得參考,先提醒了麥哲倫在菲律賓被殺的故事,談到菲律賓宿霧的原住民酋長拉普拉普(Lapu-Lapu)對外來殖民者的反抗,與後來的民族英雄詮釋,問大家要怎麼討論與外來者互動的歷史。接著就以赤崁樓的「鄭成功議和圖」塑像提醒大家裡面是不是少了原住民的角色?用行動告訴大家博物館除了如實呈現過去,也應該負有教育和提醒的功能。其後展出了一尊由魯凱族藝術家唐榮(Maicusu Dalapadhane)在1945年受屏東縣政府委託製作的「台灣皇帝」塑像,其實那騎馬塑像就是鄭成功,被用以取代神明離去後的日本神社尊位,不落人有重大事務比如結婚,都會去神社參拜這尊皇帝塑像。聽起來有點前現代,不過也呈現了當時政府統治原住民的方式。

 

這些具有反省性、多樣性,以節點方式呈現海洋台灣和原住民的策展角度,如今看來並不奇特,前陣子故宮才有個相關主題的特展落幕。不過時間往前推,2003年時杜正勝在故宮當院長,推出「福爾摩莎:十七世紀的臺灣、荷蘭與東亞」時,就引起過很多各式各樣的討論。

 

有論者認為以明清宮廷藏品為主的故宮怎麼可以展出台灣史主題,也有論者認為故宮是與時俱進,走出舊格局。當時的展品也很精彩,那是我第一次看到「番社采風圖」,原住民獵鹿的畫面佐以旁邊的日本武士鹿皮盔甲,提到當時佔台灣對外貿易最大宗的鹿皮出口,以佐證十七世紀時台灣作為海洋貿易節點的樣貌,對當時的我來說也是大開眼界。

 

我們仔細思索台灣史的出版和展出從禁忌,到發現台灣,一直到如今的多元風采,一路走來的變化其實和台灣民主化、多元化有著密切的關係。民主化了社會更開放多元,自然各種多元的詮釋角度都應該被討論、被認真看待,隨著越來越多的藏品、史料出土,以及博物館的國際連結,也引發了我們對於認識自己、認識過去的更深刻思考。

 

走出《跨1624: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》,回到臺史博的常設展空間,那艘大大的戎克船,船帆上寫著「勸君切莫過台灣,台灣恰似鬼門關。千個人去無人轉,知生知死誰都難。」這樣想一想,跨過黑水溝之後,我們已經走了好遠了。

 

 

圖片來源:讀者提供;示意圖製作:放言視覺設計部  林巧雯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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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拓梓
資深政治幕僚,業餘專欄作家,目前努力耕耘藝術文化領域。喜歡歷史,也喜歡旅行與讀書,相信歷史可以告訴人們過去的事,也能夠指引人們知道現在所在的位置。著有「改變時代的日本人」、「改變日本歷史的總理大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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