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騰燄飛芒】街頭小霸王的最後狂飆

 

民進黨創黨元老林正杰病逝，代表著狂飆的80年代逝去，喚起了戰後嬰兒潮世代對青春的記憶。

 

大喊「幹掉民進黨」的小霸王

 

今年初民眾黨所舉辦「111釘孤枝」活動中，73歲、罹癌的林正杰歷數過往戰績：「北檢我都占領過，機場我包圍過，中壢分局我燒掉過，黨外為什麼能夠爭取到民主政治，靠的就是不怕拼命的精神。」

 

那天，他頭戴黑色保暖絨毛帽，身穿黑色冬季外套，披著格紋圍巾，持麥克風的手戴著紅色露指毛線手套，顯得很畏寒，與昔日「街頭小霸王」的形象反差很大。

 

他在台上聲嘶力竭：「要反抗！要反抗！」，並大喊「幹掉民進黨」──他當年參與創立的政黨。最驚人的是，他批評北檢延押貪汙被告柯文哲，向小草們呼籲：「如果他（檢察官）太可惡，我們大家就到地檢署，放一把火把地檢署給燒掉！」

 

台下群眾一陣歡呼，實踐了精神勝利法。

 

林正杰擔任立委時，在1990年國會記者評鑑中，獲評「品德操守最嚴謹」，他在自己的YouTube頻道秀出剪報。到了晚年，他卻鼓吹為貪汙被告拚命。何況，羈押與否，是由法院裁定，不是地檢署。

 

早已失去戰場的「街頭小霸王」，頗以他的最後狂飆自豪，在臉書貼出紅藍媒體對他號召「燒地檢署」的報導連結。

 

迷戀莫洛托夫雞尾酒

 

他在3月29日臉書文批評全世界（包括台灣）的年輕人「普遍軟蛋」，指出黨主席被關了7個月，民眾黨小草「不但沒丟汽油彈。連茶葉蛋沒有」。

 

4月15日，林正杰聲援他年輕時拚命反對的國民黨，轉貼中天新聞「國民黨衝新北地檢署」快訊，附上短評：「下一步》〉雞尾酒」。

 

2016年6月10日，他的臉書文說過，「以後看到台獨倭寇」，請他們「喝莫洛托夫雞尾酒」。

 

林正杰深深懷念他早年從事的街頭抗爭，到晚年轉化為對汽油彈的迷戀。

 

80年代，林正杰身為黨外新生代，從街頭抗爭起家，成為許多年輕人欽佩的對象。由於他的眷村出身，同是眷村第二代的我，還有一些老一代的外省族群，相當關注有關他的消息。

 

我退役後進入報社之初，經常購買林正杰創辦的黨外雜誌《前進周刊》。他競選台北市議員時，我曾走訪他位在和平東路三段的競選總部。總部外的騎樓擠滿群眾，一位助講歌手就地對著桌上的麥克風演唱台語歌曲，低沉深情的嗓音迴盪在騎樓。樸素的造勢場合、民眾自發的熱情，令我久久難忘。

 

那個年代，許多接觸了廣泛資訊、能夠獨立思考的年輕人，認知戒嚴體制不義、國民黨應該下台。我們尋求安穩的生活，僅對黨外悄悄捐款、默默投票。

 

林正杰投入反對運動，做出許多人認為應做而不敢做的事。林正杰大膽採取街頭抗爭，告訴當時年輕人：唯有這樣，才能徹底翻轉政局！

 

成立民進黨最大功臣

 

1986年9月，林正杰因質詢國民黨籍市議員胡益壽違法超貸，被台北地院依誹謗罪判刑一年六個月，並褫奪公權三年。帶種的林正杰，不提上訴，轉而進行體制外抗爭，在全台展開12天的街頭運動，抗議司法已死。

 

民眾對這個判決已形成心證，多數認為是司法迫害。這一系列街頭抗爭在全台掀起旋風。林正杰結束抗爭後，入監報到服刑的次日，1986年9月28日，黨外挾這場運動的氣勢成立了民進黨。

 

所以說，民進黨的成立，林正杰是最大功臣之一。

 

林正杰在「觸極者TheReacher」YouTube頻道2020年9月的專訪中，形容這場「街頭游擊戰」的戰績是「把全台灣警察打敗」；對於他催生的組黨，他批評「這些福佬人都沒有勇氣」。

 

1991年6月，時任立委林正杰宣布退出民進黨，離他1988年2月出獄後加入民進黨，才3年餘。他退黨的理由是「不願為台獨黨效命」，「我們的黨被台獨搶走了」。挺國民黨的老一輩外省籍同事和我酒敍時，卻表示相當失望。那時，費希平於兩年多前退黨、傅正於上個月病逝，加上林正杰退黨，民進黨已無知名外省籍人士。

 

民進黨通過台獨黨綱，是台灣本土意識高張的結果，也是彰顯台灣主體性所必需。林正杰自稱「天生的統派」，終究未能突破省籍和出身的局限。他似乎從未與之抗爭。

 

他1996年卸任立委後，政治之路走得很顛簸。

 

革命很浪漫，但政治是世俗

 

2006年8月，林正杰在民視政論節目《頭家來開講》辱罵、毆打金恆煒，理由是「發言一再被打斷」。這個暴力行為，也屬他所崇尚的「體制外抗爭」，卻徹底終結了他的政治生命。百萬人民倒扁運動總部隨即與他切割，也導致5年後他參選台東縣立委落選。

 

2011年，林正杰以國民黨員身分尋求提名參選台東縣立委，據他的友人林國恩描述，時任總統兼黨主席馬英九以林正杰毆打金恆煒事件，拒絕提名他參選。林正杰自行參選，最終落選，並被開除黨籍。

 

林正杰曾加入民進黨、擔任統促黨主席、兩度恢復國民黨籍又退出。他的革命性格，使得他無法在任何一個政黨久留。他的立場反覆，使得他無法獲得大眾的信任。

 

他在2022年「七十自述」自稱「我一直是親共不媚共」。他生前最後歲月，卻與媚共的國民黨、民眾黨站在同一陣營。

 

街頭小霸王是從威權到民主過渡時期的產物。革命很浪漫，使人熱血沸騰，自我價值感提升到空前的高度。國家無法一直處在革命狀態，革命情懷終須放下。政治事務的世俗與煩瑣，才是正常國家的日常。

 

 

（圖片來源：觸極者 The Reacher 臉書，國家文化記憶庫網站，綠色小組影像協會臉書，民視新聞；示意圖製作：放言視覺設計部　傅建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