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:09pm
從各界名人及網友們對此事的評論，都可以看出不管是「無惡意」或是「玩笑拿捏不恰當」，以這樣的說法作為歧視性言論的理由，並不為多數人所接受，這或許是這起事件中值得欣慰的一點⋯⋯
近來包括中一中校慶「烯環鈉」事件到台大經濟系學生會選舉政見，各種歧視、仇恨性言論所引發的爭議層出不窮，除了關注反歧視法、族群平等法的立法外，對於教育、社會風氣方面亦有許多相關討論，包括檢討台灣教育過於重視成績而忽視人文素養、性別平等與人權教育並未落實之外，學生們闖禍後，出現不少「玩笑開過頭而已」、「只是孩子」等言論來緩頰。然而，在台灣，我們高呼言論自由，也強調人人均有言論自由的權利，卻鮮少提及自由的前提是自律，享受言論自由的同時也必須尊重他人、不傷害他人，又再這類爭議事件發生後一笑置之用「玩梗」、「玩笑話」帶過，甚至將「失言」當成一種趣味，導致類似事件不斷上演，甚至模糊了玩梗與歧視之間的界線。
台大經濟系學生會近日正進行正副會長選舉，選舉公報公布後，其中一組候選人的16項政見，從頭到尾充滿對特定族群及性別的歧視，像是「LGBTQ （泛指非異性戀者，包括女同志、男同志、雙性戀、跨性別者等）與狗不得在會中辦打傳說對決」、「原住民、僑生、體育生入學名額減少」、「A罩杯以下女生國防必修2學分」、「ㄐㄐ10公分以下要上家政課」、「舞會處男禁止報名，處女強制參加」等，引發輿論譁然。
隨著事件延燒，兩名候選人也在「台大交流版社團」發道歉聲明，表示原來對於特定族群並無惡意，也沒有任何私人仇恨，「只是由於我們不成熟的行為以及玩笑話尺寸拿捏的不恰當，讓這些偏激的言論出現在選舉公報上，造成了許多不該有的傷害。」同時宣布停止競選活動。而台大經濟系也發出聲明，表示已通報台大性平委員會，後續行政程序將依性平會調查結果及學生個人獎懲辦法辦理，系上亦將啟動輔導機制。
然而兩位當事人的道歉並未成功滅火，尤其兩人以「無惡意」、「玩笑話尺寸拿捏不恰當」為由，更再度引發外界批評，知名球評石明謹就直言「不知道自己有惡意，比惡意本身更可怕。」民進黨立委范雲也表示，這篇政見內容讓她非常訝異也非常難過，作為台大的老師，看到台大學生這樣直接了當的寫出性別、族群、性傾向、性別認同、容貌、身體、肥胖歧視，「讓我覺得相當慚愧，自己沒盡到老師的責任。」而這樣公然的、多重的歧視，即使當事學生事後以「玩笑話尺寸拿捏不恰當」為理由，她仍然無法接受。
范雲直言，學生的殘酷是老師們的責任，也認為台灣目前的教育體系出了嚴重的問題。從台中一中「烯環鈉」事件，到台大言論自由月的歧視性布條，再到校園中、Dcard上隨處可見的厭女言論、蕩婦羞辱，以及課堂上侃侃而談的台女不意外、女權自助餐，台灣的性別平等教育、人權教育需要徹底檢討。因為保守勢力進入國小、國中，性別平等教育一度被改成守貞教育；而各個大學在少子化招生壓力下，更是大砍性別議題通識課程。「我不相信臺灣社會養大的年輕世代是仇恨世代，我認為這是教育體系的集體責任。」因此，她會督促教育部認真檢討性別平等與人權教育的落實，並要求行政院人權處儘速提出反歧視法。
「真心覺得，人文素養很重要。」同為台大畢業的高雄市議員黃捷也在臉書發文指出，台大經濟系學生拿出充滿歧視的政見，說這是開玩笑。把自己的優越感，建立在傷害他人的基礎上，一點都不好笑。猖狂地公然霸凌，把低俗當有趣，不僅很噁心，也很可悲。從去年性平委員選舉厭女的「制裁台女」政見、歧視原民生「火冒4.05丈」的布條，到今天這個「LGBTQ與狗不得在會辦打傳說」、「處女強制參加舞會」的政見，很遺憾看到台大生在性別、族群等人權意識上是如此倒退。台大也做了立即處置，把這些學生送性平會，但她認為加強人文教育是更重要的，希望母校不要教出一群自以為是菁英份子、卻絲毫沒有社會關懷、人格低劣的沙文主義者。
律師呂秋遠也表示，別說「他們是大學生不懂事」，因為當事者都已經成年，不論是簽約、犯法，都應該負起責任。這種公開的誇張言論，如果是故意搞笑，也應該要對這樣的「搞笑」負起以後學校開除、被老闆拒絕任用的風險；如果是認真這麼想，那麼他們在過去十幾年來的性別教育，應該是徹底失敗的。而台灣的性別教育，竟然教出了這兩個敢在公開場合歧視身材、歧視女性、歧視跨性別者的年輕人。
呂秋遠也感嘆，最令人難過的並不是這種公開歧視而已，而是台灣社會裡，還是有「非常多人」，覺得同志很噁心、女人不論身材或是初夜，就是要為男人服務、以暴制暴沒問題、胖子該死、法律選擇性遵守、討厭保護國家的軍人。台灣大學會如何處理這樣的仇恨性言論，大家拭目以待，言論自由，不是這樣用的，而當我們認為，歧視等於白目、白目等於直白、直白等於真誠，這樣的言論只會越來越多。「兩位學生雖然已經道歉，但是看不出來道歉的誠意，我們只能說，學校沒教好，就等待未來社會來教他」，每個人在網路上的發言，都請負起責任，因為未來都會在某個時間點出現，狠狠的反噬自己。
日本產經新聞台北支局長矢板明夫也發文評論此事，認為這兩名年輕人應該沒有非常強烈的主觀惡意，只是為了嘩眾取寵，把自認為可笑的一些言語寫到了選舉公報中。但是，可以想像到的是，他們和周圍的人，對「人權」和「歧視問題」並沒有什麼概念、經常開類似的玩笑。台大是培養台灣社會菁英的搖籃，如果在這些年輕人之間經常開這種玩笑的話，不得不說，在這方面，台灣的教育似乎過於重視考試成績、忽視了人文關懷。曾在中國當過多年記者的矢板明夫表示，在中國的一般民眾之間，尊重人權的意識非常薄弱，相聲和小品等演出經常拿弱勢群體開玩笑，但如果在美國、日本及歐洲的一些國家，那些玩笑一般是開不得的，如果說出這類嘲諷弱勢群體的話，一般情況下，大家都會覺得不好笑、甚至有可能舉報你，讓你接到天文數字的罰單。
矢板明夫指出，批判人的時候，可以批評對方的觀點和主張，但不可以因為民族、宗教信仰、性別、身體特徵等一些個人無法改變的特質，使用歧視性的語言來嘲弄對方。這是最基本的人文關懷。很遺憾的是，他認為台灣社會在歧視問題的敏感度上，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，不只是這兩個學生，有一些政治人物或媒體人士，也經常使用一些歧視或仇恨性語言，給年輕人做了很不好的示範。不僅讓社會多了很多戾氣，也讓大家對歧視、仇恨性的語言習以為常、失去戒心，帶來不良的影響。希望這件事能給社會帶來提醒。如果政治觀點不同，可以用冷靜的語言來駁斥對方、進行理性的辯論。不要給對方貼標籤、扣帽子，甚至使用一些非常露骨的歧視性文字來形容對方。
從各界名人及網友們對此事的評論，都可以看出不管是「無惡意」或是「玩笑拿捏不恰當」，以這樣的說法作為歧視性言論的理由，並不為多數人所接受，這或許是這起事件中值得欣慰的一點。而包括這起事件在內，近來屢傳類似的歧視性言論案例，也引發大眾思考言論自由的真諦。「所謂自由，不是隨心所欲，而是自我主宰」，言論自由是民主社會的基本人權，生在民主時代的我們，在強調「自由」之餘，忘卻了自由並非毫無限制、隨心所欲，而是源於自律，更需要「尊重」、「包容」、「平等」，才會出現把歧視性、仇恨性言論當成玩笑話、當成直白真誠不做作，甚至部分人士還因此受到推崇。可怕的是，每個玩笑話的背後，多少都帶著幾分真心，如果認為這些話語只是「梗」、「玩笑開過頭」，不僅漠視了言論自由的定義，更凸顯社會大眾對於人權觀念仍舊一知半解。
台灣的自由得來不易，前人努力爭取而來的自由，是讓我們可以暢所欲言地表達自己的想法，是讓各種思想能在這片土地上百花齊放，而不是讓我們拿著名為言論自由的劍，肆意地傷害別人、撕裂族群。都說「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標準」，不管是反歧視法或是族群平等法，或許能一定程度地讓大眾警覺到「歧視」的範疇，但唯有提升整個社會的人文素養和人權觀念，讓大眾對這些言論嚴肅以對而不是一笑置之，並學會行使自由的權利時仍能尊重他人，才是消弭歧視與仇恨言論的方法。
（圖片來源：范雲臉書、黃捷臉書、民視新聞）
2024.04.18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