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復刻音樂會的現場很感人，當年的歌手一邊唱，背後的投影幕秀出了三十年前的場景，朱約信當年是中分頭、蕭福德頭髮都已經白了、陳淳杰和陳明章沒什麼變，只是老了一點。很可惜的就是黃靜雅人在加拿大無法回來，但也現場連線唱了《春光關不住》。
即將入秋的台大校園還是很熱，視聽中心附近擠滿考英檢的學生，我穿越人群，終於看到《楊逵：鵝媽媽出嫁》復刻演唱會的背板。這場音樂會稱作「復刻」，是因為1993年，同樣在台大視聽中心小劇場，有過這樣一場紀念作家楊逵的音樂會。當時參與的音樂家們都才二三十歲，三十年後都已經是中年阿伯，出力甚深的歌手「豬頭皮」都已經在兒童音樂劇裡面演阿公了。
回到楊逵的年代
據說三十年前的主持人是詩人李敏勇，詩人就排在我前面，但今天他只當貴賓，擔綱主持的是楊逵的孫女楊翠老師。過去幾年楊翠參與公共事務甚深，和我也偶有往來，不過因為她所肩負的轉型正義業務比較艱難，在官場上也是一路跌撞。我猶記有一次立院開會，帶著威權遺緒在身上的在野黨立委說要「滅東廠」，翻了她的桌椅，她一臉堅定的坐著，一句話也沒說，那天正巧是國際人權日七十週年。
前幾年的政治氣氛尚且如此，回到音樂會舉辦的1993年，雖然台灣已經解嚴，國會也已經經歷全面改選，但社會猶原十分保守。無論是認識自己、或者本土意識地耕耘，也都還在草創階段。以對楊逵最有感情的台灣文學領域來說，高等教育學府內的第一個台灣文學系，遲至1997年才設立，此前和之後的台灣文學，甚至得經歷好長一段「台灣有文學嗎？」的話語權爭奪戰役，好似那些日本時代寫作的人，都因為政權的斷裂，理當被歷史拋棄跟遺忘。
《楊逵：鵝媽媽出嫁》的LIVE專輯，應該是我最早用自己零用錢買的一片CD。那應該是1995年或96年的事，彼時我正困於大學聯考的枷鎖中。說是升學主義的枷鎖，不過老實講我並沒什麼在準備聯考，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看一些考試不會考的、對升學主義來說屬於「有的沒的」的課外讀物，尤其是任何有關台灣的主題，我都會囫圇吞棗的吃下去。這張專輯應是某日翹了補習班的課，在南陽街附近的唱片行閒晃所得。
出品的水晶唱片當時已經相當出名，是台灣非主流音樂的代表廠商。比如田野採集「來自台灣底層的聲音」和「台灣有聲資料庫」，當時收集了很多可能消失的民間音樂、小調，現在回頭看，都覺得還好當時有人收集這些史料。歌手的部分，像是潘麗麗、陳明章、雷光夏、謝宇威等人，很多都至今持續創作不綴，音樂也都持續著流露他們的社會關懷。另外，台灣民主選舉的過程，水晶唱片也沒有缺席。1994年陳水扁參選台北市長的主題曲《台北新故鄉》正是水晶出品，創辦人之一的何穎怡，還在1996年代表綠黨參選選過第三屆國大代表，不過沒選上。
前陣子我有機會透過黃靜雅和朱約信，參加了水晶唱片當年「女人唱歌」系列重聚的音樂聚會，認識了當時水晶唱片創辦人之一的任將達，聽他與當年的水晶歌手們唱了幾首歌，連消失在公眾視野多年的史辰蘭也到了現場，勾起了當年聽歌的許多回憶。那天下雨，新生南路巷子裡的「聲色」咖啡人聲鼎沸，讓人想起電影《午夜巴黎》的氣氛。回憶如此美好，霎時感覺自己好像回到那社會力活躍旺盛、個人生活卻十分苦悶的九十年代。
金曲排排站
《楊逵：鵝媽媽出嫁》也是水晶的代表作之一，專輯上面有幾個耳熟能詳的名字，後來改名為「豬頭皮」的朱約信已經在社運界有一定的名氣，只是我老把抗議歌曲《抓狂歌》和「黑名單工作室」錯以為是他的作品。唱《菊花開的時》的陳明章，當時已經在非主流音樂做出成績，出過不少專輯。多首歌的詞曲創作者李坤城我略有耳聞，那時家裡有一張不知道怎麼組合出來的關於火車的錄音帶，張秀卿的《車站》和羅大佑的《火車》都被收錄其中，所以我知道李坤城就是《火車》的作曲家。
另外還有蕭福德和陳淳杰、黃靜雅，我當時孤陋寡聞並不認識他們，但聽了他們的聲音都很喜歡。蕭福德的《賣花阿婆》是世界上唯一一首寫給葉陶的歌，她不只是楊逵的太太，也是台灣文化協會時代的風雲人物，以行動證明新時代的女性可以獨當一面。
還有黃靜雅的《春光關不住》，唱的是我們都很熟悉的「壓不扁的玫瑰」，那是楊逵寫來偷臭國民黨，卻被不認識字的黨國以為是罵日本人之作。長大之後，有回看到她的專輯《生活是一條歌》，毫不猶豫就買了下來，只因為記得她乾淨溫柔的嗓音。今年有緣因為台語音樂劇《春天佇陀位》認識了黃靜雅，又因為他的緣故認識了朱約信，我隨口提起當年曾經買過這張專輯，並拿出來給他們簽名留念，他們都很驚喜，靜雅便說起想要復刻這場音樂會，也讓我對這件美事充滿期待。
復刻音樂會的現場很感人，當年的歌手一邊唱，背後的投影幕秀出了三十年前的場景，朱約信當年是中分頭、蕭福德頭髮都已經白了、陳淳杰和陳明章沒什麼變，只是老了一點。很可惜的就是黃靜雅人在加拿大無法回來，但也現場連線唱了《春光關不住》。楊逵的曾孫魏揚也上了台，唱了兩句自稱「狗尾續貂」的自譜詞《新愚公移山》，他一向激進，像極了楊逵，聽媽媽楊翠虧他跟楊逵一樣是音癡，為了兩句歌詞緊張了好幾天，還好現場沒有走音。「好好學挖地，深深挖下去」，每個人做一點，一起完成一件美事，這就是楊逵的精神，以及他的寫作所帶給我們的雋永與感動。
（圖片來源：國立臺灣大學藝文中心官網；示意圖製作：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）
2023.05.17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