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梨木神社秋天會開荻花,白居易《琵琶行》「楓葉荻花秋瑟瑟」,講的就是秋季荻花開的樣貌,不過談的是蕭瑟,猜測其指的可能是蘆荻,而不是梨木神社滿開紫紅嬌豔的荻花...
京都太古之時是一座湖,水退去後地勢低窪,沼澤處處,因此都市化後湧泉不少,也以「名水」聞名。京都有許多名酒造,比如規模最大的「月桂冠」出自京都周邊的伏見,亦取其水質優良故。至於市區最有名且尚在可飲用的井水,就是梨木神社境內的湧水「染井」。
「染」是因染色故,布料染色需要軟水,比如京都有名的西陣就以軟水染布聞名。在工業還沒那麼發達的時代,市區一口小小井就足以支應貴族染布所需。軟水也宜飲用,木村文乃主演的電視劇《來住京都才知道》當中,佳奈就曾來此汲水,還遇到不少梨木町的周邊鄰居拿著水桶來取水飲用。梨木神社旁開著Coffee Base NASHINOKI,主打咖啡由染井名水手沖,原址是一間茶室改建,因此除了本體外還有檐廊,坐在簷廊欣賞來往參道打算參拜神社的人們,甚是有趣。
為祭祀維新功臣而設立的神社
梨木神社並不是什麼千年遺構,而是明治之後為了祭祀維新功臣三条實美和父親實萬而新建。日本的神道信仰一向有為皇室、功臣立社的傳統,比如豐國神社是祭祀秀吉、天滿宮是祭祀學問之神菅原道真;維新後也針對功臣、傳奇人物設置神社,像是松陰神社就是紀念維新啟蒙者吉田松陰,乃木神社則是祭祀軍神乃木希典。梨木神社所記念的三条父子,也是維新當中的重要角色。
三条家出身藤原北家,也就是大河劇《致光之君》當中「一家立三后」,吟詠「此世即吾世,如月滿無缺」的藤原道長後代。在幕末孝明天皇的時代,三条家是「尊王攘夷」的熱切支持者,反對幕府簽下和約被迫開國,以詔書逼問幕府何時落實承諾發動攘夷這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,三条父子都有熱切參與。
無奈幕末的朝廷和幕府權鬥激烈,朝廷方的三条實萬在幕府方大老井伊直弼反撲後的「安政大獄」氣氛中被牽連,被要求「謹慎」幽居,不久旋即病逝。繼承父位的三条實美也熱切於攘夷,他和最支持攘夷的長州藩結盟,入主朝政,逼迫幕府發動攘夷,甚至親自到江戶質問將軍,為什麼承諾過的攘夷遲遲未至。
不過政治鬥爭本就有起有落,朝廷在攘夷派之外,也有主張面對危機,公家要和武家合作的「公武合體」派,這派推出了天皇的妹妹和宮下嫁將軍家茂的對策,使得政情一時峰迴路轉,攘夷派落居劣勢。1863年,「公武合體」派發動「八一八政變」,將攘夷派逐出政壇,朝廷內急進派公卿皆遭免職,三条實美也不例外。三条等人連夜跟著長州兵逃出京城,在太宰府一帶落魄暫住,史稱「七卿落難」。
後來幕府將大政奉還朝廷,明治維新成功,家格高、輩份夠的三条再度回到權力中樞,擔任類似總理職務的太政大臣。但三条個性軟弱猶豫,經常遇事不決,在日本政治中樞外訪的「岩倉使節團」時代,三条壓不住暫代政府的西鄉隆盛,被「征韓論」弄得團團轉,最後病倒離職,改由從外國結束行程的大久保利通執政,暫時穩住政局,三条也在不久後過世。
儘管政績不怎麼樣,但推動維新有功也是事實,朝廷於是在舊三条邸附近建了梨木神社,祭祀維新大功臣三条父子。以「梨木」為名而非直接使用「三条」,一方面取自所在地的『梨木町』,亦有淡化政治色彩之意。不過神社本身就在皇居一旁,也凸顯了三条家格的尊貴不凡。
事實上,這一帶左京地區從平安時代起,就是公卿居所,藤原北家的道長故居土御門殿跡,其實就在梨木神社步行五六分鐘可抵達的位置。猜測三条家繼承居所,也許因為戰爭、火災故略有移動,但此地大致就是祖厝所留。梨木神社的對面是紫式部居所「盧山寺」以及藤原道長所建「法成寺跡」。附近則有同為公家的鷹司邸跡等處所,顯見這裡長期都是公卿居所。
平安以來的大內裏本在今日二条城附近,但早已因為應仁之亂以來的多年戰爭隳壞,有一度天皇還落得沒地方住,要依賴信長等武將保護才能存續。江戶後將軍在此建立居所,變將皇居移到公卿雲集的左京地區,也因此各公家官邸變得緊鄰皇居,這相信也是一種軍事政權將公家統一管理的政策。不過到武家衰退之時,這些公家像是三条家這樣積極於奪回皇權,因為和皇居住得近、不容易監視,反讓江戶幕府吃了苦頭,這也算是風水輪流轉。
梨木神社的「一番雅趣」
今日拜訪梨木神社,從寺町丸太町通一路向北,這是寺町比較不熱鬧的一段,也恢復了往昔佛寺為主的「寺町」風貌,先抵達梨木神社裝滿水或者喝杯咖啡,再前往對面的盧山寺與法成寺跡,回頭進入皇居尋找土御門殿跡,便可感受從平安到明治一路走來的寺町風華。藤原道長、紫式部、三条實美,時代相差久遠,卻也都是公卿家族,也讓京都的古都懷想名符其實。惟我兩次走訪,都沒趕上盧山寺四點關門的門禁,吃了紫式部的閉門羹,也只能怪自己沒有讀完《源氏物語》,可能惹惱了小說之神。
梨木神社秋天會開荻花,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第二句,「楓葉荻花秋瑟瑟」,講的就是秋季荻花開的樣貌,不過因為談的是蕭瑟,猜測白居易指的可能是蘆荻,而不是梨木神社滿開紫紅嬌豔的荻花。畢竟荻花開時,看起來不很蕭瑟,如果能在梨木神社的Coffee Base NASHINOKI簷廊下小坐賞花,也是一番雅趣。
(圖片來源:作者提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