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眼中,世界上恐怕沒有比東京適合散步之處,然而遊走京都那種細膩精緻的風格,和東京似是不同風景...
人說東京最宜散步,我卻不以為然,覺得信步漫走的話,井字路的京都走起來比較有方向感,隨意繞進小巷也不至於迷失。但總歸關於東京散步的書冊,早已汗牛充棟。早年有永井荷風的《荷風の東京散策記》為標竿,後來有荷風粉絲川本三郎的《遇見老東京》、嵐山光三郎《老派東京》,還有小澤信男以墳墓骨灰為主題寫成的《東京骨灰紀行》,今年連台灣人舒國治也出版了《門外漢的東京》,看來在世人眼中,世界上恐怕沒有比東京適合散步之處。
東京與京都 活力與細膩的不同風景
自然,我的不以為然也有我的理由。東京很大,二十三區從市區到郊外各有特色,四處行走常靠JR地鐵乃至於私鐵,對非居民來說,散步比較像是搭車到了哪兒,下車走走,然後再搭車回到住處。比起可以隨意漫遊又史蹟處處的京都,東京歷經地震和戰爭的浩劫重生,就不見得史蹟處處。倒是江戶時代一路走來的人情味很值得觀察,雖說在繁華市區只會感覺大城市的冷漠,但在下町乃至城市邊緣,卻仍然很有活力十足的江戶風情,與遊走京都那種細膩精緻的風格,似是不同風景。
江戶川邊的葛飾區柴又,就特別有這種氣氛,從東京出發搭乘京成電鐵往成田方向走,過了青砥就是京城高砂,經柴又往金町去的車子在這裡換乘。和東京市區的光鮮亮麗比較,京成電鐵所經之處多勞工雲集之地,嵐山光三郎在《老派東京》對這些「灰色夾克的工人、橡膠長靴的工匠、華麗紫色短裙的女孩、頭髮染成紅色的大嬸」,形容為「全是看起來很厲害的乘客」。
柴又也是昭和時代長青電影,由山田洋次執導的《男人真命苦》當中主角寅次郎的出身地。由演員渥美清飾演的阿寅,是所有男子應該引以為鑒的參考,他雖善良可愛,卻是個愛說大話、做事魯莽的人,在不認識的人面前可以誇誇其談,在在意心愛的人眼前卻狗嘴吐不出象牙。阿寅的一生因為工作需要,在全國各地叫賣遊走、遇見愛情,卻又因為自己的愚昧,讓愛情從掌間流逝。和電影中俊美勇敢的男主角相比,阿寅又醜又呆,卻讓人覺得親近可愛,也因此這樣的人物,成為歷久不衰的國民電影傳奇。
穿越柴又車站月台旁的鐵路,出站就是一個小小廣場。1999年在此設置了寅次郎的銅像,從此柴又關於阿寅的記憶又再添一樁。常到此一遊的也不只出身於此的阿寅,文豪夏目漱石、放浪才女林芙美子、移居京都前的谷崎潤一郎、推理小說家松本清張、漫畫家手塚治蟲都曾到此一遊,參拜了帝釋天,不約而同都在附近的鰻魚料理「川甚」吃了便餐,留下文字或者圖畫的紀錄,欽羨友人居於江戶川畔的閒適風情,然後再返歸市區。
柴又的帝釋天很有名氣,也是當地的信仰中心。帝釋天前的參道自是當年拍攝《男人真命苦》時的重要場景,商店雲集。據說帝釋天相當靈驗且直接,嵐山光三郎求籤時得到「願望不會實現,等的人不會出現,找不到遺失物,姻緣破裂,買賣失利,全部都不好」的凶籤。我家小兒倒是運氣不錯,抽到小吉,凡事等待自有好結果。參道上餐廳頗多,多賣鰻魚,價格並不便宜,我到那天正值溽暑之末,正午陽光刺人,曬到皮膚會痛,於是匆忙走進了蕎麥麵店「鶯庵やぶ忠」,蕎麥麵為手打,咬起來頗有嚼勁,套餐的香煎鴨胸肉軟嫩好吃,但我熱的只想快速喝下一瓶啤酒。
龜有地名的前世今生...
離開柴又之後我決意前往龜有,這裡是利根川分為隅田川和葛西川之地的隆起山丘,記載的名稱過去一直叫做「龜無」,後來為了好聽才改成「龜有」。龜有這幾年觀光很出名,原因是因為這是長青卡通《烏龍派出所》的場景,這部由秋本治所繪的漫畫,從1976年起刊載在《週刊少年JUMP》,一直連載到2016年,也改編成動畫,台灣的電視台也在傍晚時段有播放,主角兩津勘吉有點粗魯愚笨的善良可愛,以及他那些有趣的同事們,四十年來深受老少粉絲的歡迎。
龜有站南口就是公園,也是「烏龍派出所」中兩津勘吉辦公的的交番所在,南口一走出來就可以看到金光閃閃的兩津勘吉雕像。北口比較熱鬧,走出來是兩津與派出所一干人的彩色塑像,不少影迷會在此合影。為了推展觀光,龜有車站還製作了雕像地圖,在龜有站南北周邊,有十多尊和《烏龍派出所》有關的雕像和彩繪水溝蓋,粉絲可以按圖索驥,集滿所有映畫人物。公所也正規劃要興建《烏龍派出所》的紀念館,為這部長青漫畫留下記憶。
我到當日甚炎熱,氣溫連步出車站都略感艱難,在車站附近的咖啡店小坐,並集滿附近的《烏龍派出所》雕像後,不甘於遊玩區域僅限車站周邊百米,遂決定與豔陽相抗,往商店街前進。一如所有郊區小鎮也都要有個「某銀座」,龜有銀座也是當地最熱鬧的商店雲集處,兩津和他的同事們經常在此出入。
不過真正龜有居民假日所在,其實是龜有銀座走到底,從車站起算約十分鐘左右的ARIO賣場。賣場熱鬧非凡、應有盡有,從飲食接到電影院都有,頗有美式賣場之風。賣場三樓也重現了兩津勘吉的辦公處所場景,還有辦公桌呢。此外,重點是這種熱天當中最值得企盼的,冷氣超冷。
寅次郎和兩津勘吉兩位映畫人物,是今日郊外散步的重點。有人說這是下町風情,但正如川本三郎所說,這裡不是下町,而是「都市近郊的鄉下」,江戶子熱情、直接,有點呆萌卻又善良的寫照,正是這裡的人文風景,仔細想想,阿寅和兩津勘吉,不僅相仿,也與你我似曾相識。
說東京不適合散步,這樣一天「都市近郊的鄉下」走來,其實也走了將近萬步。說東京散策有趣嗎?轉念一想,也算是相當有趣,尤其如果不那麼熱的話。
(圖片來源:維基百科,google地圖;示意圖製作: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