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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桑梓散步】東西本願寺正統之爭

2025.05.23
13:25pm
/ 李拓梓

東西兩本願寺本是日本佛教,台灣人大多屬傳統信仰,戰後佛教主流轉由中國引入,日本佛教就跟著建築被連根拔起,漸漸消失在台灣歷史當中了...

 

初到京都的旅人偶而會搞不清楚怎麼有東寺,又有東本願寺。那既然有東也應該要有西,結果雖然有西本願寺,卻沒有西寺。事實上平安建成之初,確有東西兩官寺,只是京之西的右京漸漸沒落,東寺因有弘法大師空海加持,因此香火日盛,成為佛教一時主流,因此維持至今。至於東西兩本願寺,則是江戶以後才有的寺廟,同出淨土真宗。以地理位置來看,西本願寺所在甚至比東寺還略東,也反映了從平安到江戶,京都都市結構的重心確實一路往東移動。



東西兩本寺師出同門,但位置、理念價值皆相異

 

以當代城市的概念看來,東西兩大本願寺分別為在城市的東西兩端,不僅位置相異,理念價值其實也各奔東西。京都車站附近的是東本願寺,御影堂規模宏偉,是日本最大木造建築,遠遠看去就壯觀異常。寺院門口種有成排銀杏樹,秋天景色非常美麗。

 

在崛川通那邊的則是西本願寺,交通沒那麼便利,所以觀光客稍少,不過西本願寺的唐門、飛雲閣都是建築經典,著有《京都》一書的林屋辰三郎,就認為當代想要理解秀吉的桃山文化風采,便應該去看看西本願寺的唐門。西本願寺並無種植成排銀杏,但寺境內有兩株銀杏樹都很出名,每到秋季都有遊人要特別前往一見。

 

東本願寺在車站前的烏丸通上,來往便利,廟前就有公車站,每每到京都旅遊,幾乎都是天天經過,有時候還住在附近的旅館。不同於大多數京都的寺廟都要收錢,東本願寺不用。大門邁入穿越廣場後,就是巨大的御影堂,某次離京前到訪,走上去看到有人席地而坐,便跟著坐下。坐下後不久發現誤入喪家法事,驚惶離去,想來也應該是地方名人才會在這麼氣派的廟宇辦法事。

 

西本願寺比較無緣,幾次前往,都是一日行程結束後的總結。西本願寺比較早關門,因此四點後就山門緊閉,止能在外遙想,或者走到一旁參觀據說是伏見城或者聚樂第遺構,充滿桃山文化風情的金彩唐門,前幾年剛修復完畢。古蹟修復本應復舊如舊,但考量桃山文化的多彩華麗,唐門採取復舊如新方式,修整後金碧輝煌,另旅人目眩神迷。西本願寺對面是龍谷大學博物館,是日本知名的佛教文物博物館,經常有重要展出。一旁便是夾道的佛具街,從燃香到佛龕都賣,應該是日本規模最大的佛具街,穿越時左右觀望,也相當有趣。

 

日本佛教跟著建築遭連根拔起,漸漸消失在台灣歷史...

 

東西兩本院寺本師出同門,都是淨土真宗一脈。淨土真宗從親鸞開始,一向主張末法之時,唸佛可以得道,親鸞也有「惡人正機說」的主張,認為即使作惡多端之人,也可以因為唸佛而得救,雖然一度被曲解成鼓勵作惡,但親鸞本意並非如此,只是希望佛教可以超度更多靈魂。淨土真宗主張唸佛,始於過往宗教仍然以識字的貴族信仰為主,但從法然到親鸞,都認為要讓更多人相信佛教,才能使更多之人得救。唸佛號很簡單,因此鼓勵唸佛號就如同唸經,是一種教義推廣的方式,也因為淨土宗的出現,讓更多不識字的平民也成為佛教的信徒。

 

也因為平民多、組織強,淨土真宗一度成為戰國時代群雄們的頭痛對手。聚集在今天大阪成一帶的石山本願寺,與一時梟雄織田信長激烈鬥爭,最後信長將信眾降伏遷出,本願寺夷為平地。後來統一天下的家康,一度身陷家鄉三河一帶「一向一揆」的叛亂漩渦,甚至連家臣也跟著本願寺系統出走,讓家康一度束手無策,好在最後和本願寺達成共識,一揆和解收場。

 

當時本願寺的領袖顯如,顯讓戰國梟雄們十分頭大。各方一揆當中,顯如指揮若定,讓各地藩閥都付出慘痛代價。但顯如最後敗給了信長,決意和解,可兒子教如不接受父親的決定,繼續率眾反抗。顯如一方面為蒼生想,一方面為本願寺系統的傳承想,最後決定將家督傳給行事溫和的次子准如。顯如的決定沒錯,准如和繼承信長事業的秀吉關係良好,最後在京內獲得了土地,在今日掘川通一帶上重建了本願寺。

 

不過等到家康在關原之戰大獲全勝,取得天下一統機會,家康也在思考,什麼樣的方式是維持政權穩定最好的方法?淨土真宗這些具有組織能力的宗教勢力,從「一向一揆」開始都是家康頭痛的對象,要讓他們無力挑戰政治,其中的一個良方就是分而治之。於是家康默許教如對秀賴提出的復寺請求,讓他在城市的東邊興建一座廟宇,也就是現在的東本願寺;而原來由准如繼承的本願寺,就被稱作西本願寺。

 

教如、准如兄弟交惡,兩派理念也有許多不合。兩派都主張正統,西本願寺繼承顯如而來,有它的教義傳統,比較注重形式,也相對保守;東本願寺系統是重新復出,自稱是教如法脈的真正繼承者,對西本願寺的保守作法多所批評,因此東本願寺這方在教義上的主張自然比較開放,也比較傾向自由多元。因為這樣的差異,戰後對於戰爭的反省上,東本願寺就走的比較前面,對各項社會議題的參與也比較多。

 

淨土真宗教義淺顯,也以廣收信眾為志,因此在海外傳教上也相當努力。殖民地台灣的台北,也因為兩大本願寺系統用力傳教,分別在今天的西門町長沙街口和獅子林一帶,興建了東西兩大本願寺。戰後東本願寺為威權代表的警總和保安司令部進駐,白恐監獄令人聞風喪膽;而西本願寺部分移構改隸理教公所,附近則和鐵路、移民混雜成違建住宅,直到1975年遭大火燒毀荒廢。近幾年講古蹟修復,台北市政府將西本願寺部分重建,原址則闢為公園,但本願寺的大部分建築僅存基石,是市政府並不想全面重建,便聲稱無圖可考,成為公園空地。

 

東西兩本願寺本是日本佛教,台灣人大多屬傳統信仰,較少人跟著日本人信佛。戰後佛教主流轉由中國引入,日本佛教就跟著建築被連根拔起,漸漸消失在台灣歷史當中了。

 

 

圖片來源:作者提供;示意圖製作: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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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拓梓
資深政治幕僚,業餘專欄作家,目前努力耕耘藝術文化領域。喜歡歷史,也喜歡旅行與讀書,相信歷史可以告訴人們過去的事,也能夠指引人們知道現在所在的位置。著有「改變時代的日本人」、「改變日本歷史的總理大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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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拓梓
資深政治幕僚,業餘專欄作家,目前努力耕耘藝術文化領域。喜歡歷史,也喜歡旅行與讀書,相信歷史可以告訴人們過去的事,也能夠指引人們知道現在所在的位置。著有「改變時代的日本人」、「改變日本歷史的總理大臣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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