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他畢業自大稻埕公學校 ,國語學校畢業後也一度在此任教,1920年,藝術家成為第一位入選帝國美術展覽會的台灣人,他決意把這尊代表自己求學階段完了的《少女》胸像,贈送給母校收藏,將之作為孩童藝術教育的啟發。
要以黃土水的《少女》胸像為主題,在太平國小做One piece museum這件事,幾年前我就有聽聞,也充滿期待。今年七月「太平國小博物館」終於開館,我卻因為各種忙碌,一直到最近才有機會前往拜訪館長久子小姐,說來有點慚愧。
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,光線很好,博物館前的稻子很綠,光線照進博物館的相思木地板、稻稈夯成的土牆和地板照映著帶有鄉土感的色澤,令人感應到黃土水及其後一度流行的「地方色」,外部的光線、內部的燈源,以剛剛好的程度打在久子小姐臉上,沒有紅龍、只有小小的大理石台,約莫130公分左右的高度,剛好是小學生直視的身高,聽說這樣的久子小姐看起來最可愛親人。
從木雕到大理石的積累 久子小姐重現於世
《少女》是黃土水在東京美術學校的畢業製作,木雕出身的他,選擇自學的大理石作為材料,想必也是對自己的技術有十足的信心。前此幾年,他以剛出生的嬰兒頭像為題,已經開始嘗試大理石雕塑。黃土水有木工的底子,作品不似石材的冷凝,反而有一種軟質的溫潤,無論在嬰兒頭像或少女胸像,都能感受到他駕馭材料的能力。
他畢業自大稻埕公學校 ,國語學校畢業後也一度在此任教,1920年,藝術家成為第一位入選帝國美術展覽會的台灣人,他決意把這尊代表自己求學階段完了的《少女》胸像,贈送給母校收藏,將之作為孩童藝術教育的啟發。久子小姐也因此從寒冷的溫帶日本,來到暖色繁華的大稻埕,並跟著華麗島台灣經歷了殖民、戰爭、易幟的歷史波濤。
波折並沒有讓《少女》受到損害,只是政治流變,她的身影漸漸遭人遺忘,瑟縮在校長室的一角。雖然偶而會因為電影拍攝、賓客來訪、校長獨照而入鏡,可是就像藝術家黃土水遭人遺忘般,也很少人追問久子小姐是誰?為什麼會出現在校長室的一角?
直到台灣社會重新回憶起黃土水,太平國小的校友們也終於再有契機,能夠大方公開這件作品,久子小姐也被移置到校史室,成為學校最珍貴的寶物。
轟動展覽促成博物館誕生
不過久子之所以成為台灣美術界的大話題,還是因為2020年借展到北師美術館《不朽的青春》故。當時已經是「重建台灣藝術史」的第三個年度,但從未有任何一個美術展,像《不朽的青春》那樣,在社會引起那麼大的回響。畫冊賣了八千本、排隊的人潮眾多,許多過去不曾出入美術館的人都去看了;甚至公務繁忙的總統,都找了機會過去參觀。透過對久子小姐的矚目,黃土水的技術、野心、能力都為百年後的人們所驚歎,也因此有了第二年《甘露水》出土的美術界翻篇大事。
不過對太平國小來說,壓力在曲終人散後才開始。因為《少女》的轟動,各方美術館皆來詢問收藏事宜。確實,把胸像收藏在校史館內,保存環境不是那麼完好,對作品壽命、展示、教育與推廣而言,都有值得商榷之處;可是久子小姐畢竟已經在太平國小待了一百年,如果將她與長相依存的空間抽離,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?
於是有了太平國小博物館的倡議,也獲得社會賢達、太平國小校友會的大力支持,博物館從倡議初起,經歷萬難的整建,終於在今年盛大開幕。
只是沒人料到,這段期間又發生了一件幸運的好事。
後人揭塵封史料 相遇的家族故事
過去大家只知道黃土水和夫人廖秋桂膝下無子,現在大家所知道的黃土水家屬,只有廖秋桂女士妹妹的女兒。但太平國小博物館開始籌備的消息傳來 ,日本方面卻捎來了消息,有一位黃土水的養子,保有一批未曾公開的黃土水史料。
原來黃土水在父親過世後,偕母親搬到大稻埕,投靠同母異父的二哥黃順來,黃順來在1924年過世後,膝下無子的黃土水夫婦也感念兄恩,將二哥的三位孩子都帶到東京的池袋協助工作,並收養了四子黃清雲。不過黃清雲自承叔嫂的管教嚴格, 讓青春叛逆的他在日本適應不良,不久後就回到台灣。義子的位置則由老五繼承,黃土水夫婦還將六姪也帶往日本。可以說這段時間,真正陪伴黃土水的,便是這些姪兒們,姪兒們也曾在叔叔的作品前留下合影,知道叔叔是了不起的雕塑家。
1934年,黃清雲決定返回日本,他跟叔叔一樣,頗有藝術天份,因此很長一段時間,都以繪製人像和電影海報為業,戰後他歸化日本籍,改名幸田好正,七十年代後期,他與台灣收藏家、黃土水研究先驅的陳昭明聯繫,並透過陳昭明賣出幾件自藏的黃土水作品;不過他過世之後,他的夫人沒有再提起幸田先生的台灣往事,於是就連後代子孫,也已經不知道這些前塵往事。
幸田先生的孫女學藝術,也對創作有興趣,某日意外得知家中有親屬是台灣重要藝術家的消息,抽絲剝繭才發現這段往事。當時正逢轟動一時的《甘露水》再發現,但礙於疫情,一時無法來台,一拖又過了兩年。不過每一個時機都有意義,2023年,大疫方休,幸田 小姐終於來到台灣,將一批史料照片、檔案寄藏給太平國小博物館,也豐富了博物館典藏和展覽,成為今日的形貌。
我常覺得世界上有很多事,都是巧妙的安排。《甘露水》在封藏多年後的再發現,剛好落在作品完成的第一百年,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太平國小博物館和久子小姐的故事也是。因為《少女》胸像引來的討論,才有《甘露水》的華麗現身;而也因為有《甘露水》的華麗現身,也才引來豐沛的資源,支持《少女》能夠留在與她淵源最深的太平國小,並引來幸田女士所帶來過去不為我們所知的黃土水姪兒們故事,記錄下他們在台北大稻埕、在東京池袋往來走動,一起為藝術上的福爾摩沙時代到來努力過的身影。
(圖片來源:作者提供;示意圖製作:放言設計部 林巧雯)










